参加邢台地震紧急救灾医疗队

    中国在建国后的第一次大地震，发生在1966年的3月8日，河北省南部形台地区。地震中心在巨鹿、宁晋、龙尧三县交界处。此时，我正在丰润县与玉田县交界的沙流河一带，培训乡村医生和巡回医疗，住在老百姓家里。3月8日下午，突然接到队部紧急电话通知：要我立即到丰润县城集合，随临时组建的地震救灾医疗队乘汽车到唐山市，再乘铁道部临时为救灾安排的专用列车，连夜赶到邢台市。当我们下火车时已是9日的凌晨两点多钟了，许多大客车正等待接送医疗队到灾区。

    我们这个医疗队被分配在巨鹿县的重灾区林庄公社，住了两天，又调到特灾区的官厅公社。5月初，回到唐山地区医疗队。这是按周总理第三次视察地震特灾区后，指示撤退的，包括四清工作队、医疗队、解放军队和救灾工作队。因为全国各省、市、地区，听到形台发生建国以来最严重的地震灾害后，纷纷派出救灾队、医疗队和军队，加上原有的四清工作队、医疗队、军队，以及各种工作队，其总人口已超过当地总人口数，出现了无政府状态。所以，周总理指示要尽快撤出。同时也防止再有大地震发生时，减少人员伤亡。

当我在亲身体验地动山摇天崩地裂的大地震时我怀疑“人定胜天”这句话

    过去我听老师说过，在有关书籍中也看到过，有关大地震情况的介绍，知道它给人类带来的巨大灾难和恐怖，但这只是一般的理性认知。只有在邢台的第一次、第二次、第三次、第四次……地震之后，我才知道地震意味着什么。我又是幸运的，因为几代或几十代的人们，不一定能够碰上一次地动山摇的大地震。我们这个救灾医疗队是精选出来的医务人员，到邢台后与秦皇岛市人民医院的救灾医疗队合并编组，我和市医院的两名护士编为一组，分配在特灾区的官厅公社。

    1966年3月，邢台大地震的震中，是在邢台地区巨鹿、宁晋、隆尧三个县的交界处，我们被分配在巨鹿县的重灾区林庄公社（又发生第二次大地震，立刻把我们队调到特灾区）。刚刚到达时已是早晨，举目一望，到处是废墟。我们没吃饭，没喝水，当然也没条件也不允许吃饭，立即分组投入各个村庄抢救伤员工作。我们小组到了一个村庄，刚走到村口，一群人就围上来，我问谁家有伤员？一个中年妇女抱着一个两岁女孩，让我先给小女孩看看，说她一家人全死了，只剩她一个孩子。我听说后，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流（医生这个职业是不能在病人面前流泪的），这可能就叫做触景生情吧。我立即给这个不幸的孩子看病，经过仔细检查没有发现外伤。乡亲们说，他们的房子全都震塌了，不想让我们进村去看她家和个家的房子，我坚持一定要看看各家的情况。当走完这个村时，我感到中央广播电台报的震级与事实不符。整个村庄没有一间能住的房子，小女孩子家的住屋墙只剩二尺高，有的一尺多高，有的是连根拔了，当时我不知到这是为了什么，把震级往小报导，不说真情实话。

我虽然是一个医疗队员，但我有双重身分，即我兼任：

  1、随军记者。每天要纪录抗灾情况，3--5天向唐山地区卫生局、丰润县卫生局、第七医疗队队部、山海关医院写地震救灾情况通报；

  2、兼任救灾统计，每天把各点的伤员、死亡数字和房屋倒塌数字报表，由我汇总上报地震救灾指挥部（有解放军站岗，地震地区处于戒严状态，防止坏人进入）。所以我知道的情况多一点，但是上面要求保密，各种数字不许泄露出去。

    后来丰润县卫生局和县医院，都要求我留在该地工作，就是他们看到了我写的地震情况通报，认为我写的真实、生动、速度快，特别是对第二次、第三次、第四次、第五次的地震写实报道，令他们先睹为快。

人们对大地震都怀有一种好奇、恐惧心理，特别是没有亲身经历过大地震的领导干部，此时我满足了他们的渴望，对我产生（也可能是一时性）兴趣也很自然了。但是，唐山第七医疗队和山海关医院并没有同意把我留在该地工作。其实，我已经在丰润县找好了一个农村，如果有扎根农村的任务，我会自愿的留在这个农村。我看中的这个山庄背靠山坡，庄前小河流水，鹅鸭水中嬉戏，周围果树成林，家家院里都栽种果树，如葡萄、柿子、沙果、梨子、苹果等等。特别是到了秋天，每家院心树上挂着红红的柿子、紫色的葡萄、金黄的沙果……，房檐下挂着串串红辣椒、房上晒着金黄的玉米棒子，鸡鸣、狗跳、猫儿叫、肥猪满圈跑……，一个真实的桃花源了。每当我巡回医疗走到（过）这里，我都要驻足欣赏这个桃花源。当然在这个县里这样的桃花源不只这一个，但是，命运没有把我留在那个桃花源里。

    我们到灾区头几天夜里，都睡在野地里，大家都没有被褥，只能盖空投的蓆子。春风又大，夜间气温又低，经常起来追赶被风刮跑的芦苇席子，下雨也只有用席子遮一遮。吃饭靠空投的大饼、馒头、饼干、罐头等。上边有令：我们还不能同老百姓一样的去抢吃的、用的。喝的是井水、河水，因为老百姓也无家可归了，能喝上凉水就很满足了。解放军、工作队、救灾队、四清工作队等，为灾民们搭了窝铺。后来，我们医疗队也从盖蓆子搬到解放军的帐篷里，因为解放军管理着空投的很多药品和医疗器械。没有发生什么抢劫等社会动乱，他们奉命撤离时就把这些药品、器械交给了医疗队，我们就沾光不在野地露宿了。

惊天动地的、山崩地裂的第二次邢台大地震又发生了

    第二次大地震发生前，我们医疗队全体同志在重灾区林庄公社，正在装每个人的急救药箱。几位女大夫正在临时搭起的锅灶做中午饭，我们在村里街中心整理急救包，突然感到大地在摇晃，远处似有打闷雷的声音。根据仅有的一点经验，我们知道大地震又要发生了，我和另一位李大夫跑到村边，向远处望去，只见东方几里地以外遮天蔽日的大风刮过来，又好像是龙卷风朴向我们这里，但速度不像台风那样快，隆隆的声音也是从那里传过来的，而且声音越来越大，这些扬起的尘土像望不到边的大幕布，向我们扑盖过来。得天独厚的条件是这个地区连续三年闹水灾，盖一次新房塌一次。最后一次是国家给钱，地基也垒高了，房子也盖的高了，比任何一次盖得质量都好。加之每个村基地都高，一个村就像一个小山岗，故而能看出十多里远（按：老百姓说连遭三年水灾，只有今年年景好，没了水灾，可谁想到又来一个大地震灾害，砸死人多，也是因为今年房子盖的好，真是祸兮福所依，福兮祸所伏），谁能预料得到？！

    我们只观察了不到一分钟，就赶紧跑回村里向李队长报告，当即下令医疗队员全体到村中集合。此时大地开始剧烈摇动，人们已经站不住了，医疗队长大声喊叫：医疗队员不能趴下！不许跪下！不许磕头！当时村里的老百姓，男女老少几乎都跪在地上磕头、作揖，念念有词，求神佛保佑。此时，我发现喊政治口号对老百姓已无作用，因为人类还没有制止这种自然灾害的能力，很自然的他们又想到了求神佛保佑。这种愚昧又增添了一种精神上的悲哀！

    当地震中心移动到我们脚下时（这次地震是移动性的或流动性的），地板块像秋千一样摇晃的厉害，更可怕的是大地开裂的缝隙，有大有小，小的几寸宽几米长，有的几米宽，几百米长。而且在动的时间内两个地板块，像拍巴掌一样在拍动，把地里的土拍向空中，很高很高，加之空中飞过来的尘土，可谓天昏地暗，三米外看不清人的脸面。队长还在勉强的喊：医疗队员不要跪下，一个男大夫照顾两个女同志！我一只手拉住妇科大夫单玉芝，另一只手拉住眼科大夫李艳秋，但是大地震摇摆的太厉害了，我们也无法站立，两位女大夫死死抓住我的手，李大夫跪在地上，单大夫坐在地上，我站在中间，所以晃的时候两边有人拉住我，侥幸没有倒下。这次大地震持续了大约两分多钟（不算五级以下的余震时间），大地震刚过去，余震还未停止，我们医疗队立即集合点名，背上急救箱跑向各个村庄。当我们做晚饭时才发现没有井了，在原来有井的地方，变得平平的找不到井口了，原来地震时把井里的水和井底泥都挤出来了，我们用铁锹在原地挖，但挖不动了，您说这是不是天下奇闻？

    没有亲眼见到大地震时，大地板块在轻松的拍巴掌，你不会知道自然之力有多大，又多么可怕。而且在大地裂缝之时，有的地下冒水，地冒水像喷泉一样向天空喷射，最高的有100多米高。有的裂缝往外冒细沙，沙子非常细、白、干净，大的裂缝可冒出像一条龙样沙土岗，最长的有200-300米或更长。地震后有的裂缝又合上了，但有的大裂缝无法恢复，裂缝又很深，地震后我用秫节棍往下探，却探不到底。奇怪的是我们下庄急救，回来时再看裂缝又比原来的变窄了，深度也变浅了，喷泉水的地方有的停止了，有的喷水也不高了，只有几米高或一米高了。更令人不解的是有的大地地板块在震动之后，不是裂开而，而是上下错开。有的上下错开达到一米多，我去总部报表时，有一段公路就是这样错开的，我要蹦一下才走过去到总部（解放军在错开的一段搭了几块木板便于行走）。

    我们每天都在地震之中，余震24小时不断，五级地震不会影响我们睡觉。我们也有了一些经验，有时是东西摇动，有时是南北摇动，还有的是上下摇动，睡觉时地震会帮助你翻身，不费一点力气。有时午睡中，会把你突然扶坐起来，又不觉得用力。以后房子全震塌了，受伤的转走了，死的埋了，我不再去总部报表了。解放军大部分奉命撤走了。

为了搞清地震发生、发展、急救、救灾、恢复、预防等经验，中央政府发给了不少内部文件和资料，要我们参考。从这些文件和资料中，我又得到不少关于地震知识。在资料中我看到地震有许多原因：1、火山爆发；2、板块移动（撞击）；3、地下水大量流动；4、地下流沙大量流动；5、宇宙大陨石落向地球；5、人类自身的毁坏如核爆炸试验等等。有一个资料说，对于大的地震来说到目前为止都是推理、假说，并没有找到大地震的真正原因。至少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，是这个水平。就是对地震预测也不准确，比如邢台大地震预报的主震之后，余震应该是一次比一次小，但事实却是一次比一次震级加大，灾区的老百姓骂地震局“白吃饭”，也是可以理解的。不过作为一个人，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大自然的剧烈变化，特别是大的地震并身临其境，而且还活下来，这是最难得的，也是宝贵的经历。

    国家领导人非常重视、关心邢台大地震的灾区人民生活，周恩来总理、李先念副总理、王光美等，曾两次到我们救灾点看望医疗队（据说周恩来总理还有一次秘密视察）、工作队、救灾队和老百姓。周总理与大家见面的地方，离我们住的帐篷只有100多米，真是风尘仆仆，周总理、李先念等领导人满身是尘土。他们心里有老百姓。周总理最后一次去看望工作队、救灾医疗队讲了一些话，作了指标。我记得有这样几句话：地震是一种自然灾害，目前我们还不能战胜它。但是，你们要积累经验并把它记录下来，留给后人去研究……，老百姓认为我们解决不了去信佛、信神，这可以理解，但是我们工作队、医疗队要宣传科学，破除迷信，要引导群众相信共产党，相信毛主席，相信政府，要自立更生，恢复生产。要让灾区每一户都有防震棚，每个人都吃上饭……，你们各种工作队、医疗队、解放军全部撤出灾区，全国各地自发来救灾的总人数已经超过当地的总人口数，对当地也是一个负担，而且再有大的地震人员损伤会加大（大意）。周总理的讲话是客观的，是实事求是的，非常可贵。据说飞机测量特灾区的地表已下沉20多厘米，可能还要继续下沉。为了不引起老百姓恐慌，没有把地表下沉的消息公布出去。专家说，古代这里就是一个湖，我们听了都害怕留在特灾区，周总理有了指示，我们可以放心的回秦皇岛了。

河北唐山7·28大地震，我的妻子徐洁第一批去唐山救灾医疗队，险些送命

    1976年的7月28日，唐山地区发生了建国已来第二次大地震。这次地震以唐山市为震中，其波及面很大，西到北京东到山海关以东（秦皇岛市卫生局新建的大楼震毁不能使用了，像巧夺天工一样把整个大楼划了一个大叉字），北部波及几个郊区县，都有房屋毁坏。由于地理位置和在同一条京山线上比较方便，山海关人民医院又组织了第一批赴唐山救灾医疗队。但这次不是上级分派任务，而是自发组织的。本来打算再要我去医疗队，因为身体不好就让我的妻子徐洁参加了唐山救灾医疗队。他们乘坐医院的救护车，上午十点就奔赴唐山市区。地震在早晨4--5时发生，山海关医院在地震发生后不到五个小时，就自动组成并急忙奔唐山抢救伤员。这在中国可能是第一份，只可惜除了当地少数人知道外，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这一件善事，也是一次壮举。

    关于唐山大地震的前前后后，还有许多事未被人们所知，不能不说这是一种遗憾。到了下午张敬禹副院长找到我谈话，他说：医疗队走了几个小时了，到现在没有消息，刚才接到上级电话说，唐山的余震又砸死了一些人。如果医疗队进了唐山，正巧赶上余震，每个队员都有危险，你要有个精神准备，要挺得住。因为我已经参加了邢台大地震的救灾工作，这种天灾无法抗拒，怕也不行，悲伤难过也无济于事。我想徐洁和全体队员不会有事，因为知道铁路都毁坏了何况公路，汽车肯定进不了唐山市内。到了第二天有了消息，医疗队回来补充药品，这才知道医疗队还没有到唐山，就被古冶的伤员抢去了。他们一到古冶就看到公路上坐的、躺的都是地震砸伤的人。汽车也无法开动，只好就地开始抢救，不留在古冶也不可能了，这些伤员躺在公路上不让医疗队过去。伤员中有的是从唐山爬出来的，他们告诉医疗队地震把公路破坏的裂缝很宽，有几尺宽什么车也过不去，他们是在公路的裂缝上搭了几块大木板才过来的。对唐山大地震我不想说什么了，只说一句：如果邢台大地震改在唐山发生，那么1976年的唐山就不存在了，因为邢台大地震发生在农村。唐山地震不该再次少报震级。

    山海关是关里关外的咽喉要道，大批唐山伤员要从山海关分流，轻的伤员留在当地治疗，重伤院再输送到东北各省、市。我就是这个急救站负责鉴别伤员的大夫之一，当然还有很多大夫做这个临时工作。我又从这些侥幸活下来，又侥幸被救出来的伤员和自己侥幸逃出来的轻伤员的诉说中，又知道了意想不到的各式各样的新闻和故事。……